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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家相片Rady (睿導)

【大佛普拉斯】 ―― 以泰山壓頂之力舉起,輕盈卻擲地有聲地放下


故事發生在南部僻靜的鄉村,菜埔是一個家有老母的失意中年男子,白天打著臨工,晚上則在一間專門塑造佛像的藝術工廠擔任守門,薪水顯然處於「吃不飽,也餓不死」的貧窮線邊緣,家裡只要下雨,就會漏水,卻也沒錢沒心思去修理。


菜埔的好哥兒們叫肚財,是另一個靠資源回收度日的邊緣人,因為父母早已過身,世上已無親人,每天僅靠著資源回收的一、兩百元微薄金錢度日,夜晚就去便利商店搶拾過期的食品,充當一日的食糧。


因夜裡無事,所以肚財總是帶著便利商店的冰冷過期食物,去找菜埔,兩個生活都不如意的中年男子,就邊吃著冷硬的食物,邊聊著五四三的話題打發時間。


這天,肚財準備享用他的餐點時,卻意外發現菜埔值班室的電視機居然壞掉了!這簡直比天塌下來還要讓人難以忍受!吃飯,怎麼可以沒有電視配呢?於是百無聊賴的肚財,吵著要菜埔去拿出佛像工廠藝術家老闆的行車記錄器來看(真的是無魚蝦也好的狀態),加上全台灣新聞台大量充斥著行車記錄器的新聞,所以看看行車記錄器,也算是看著新聞了吧!?


於是兩個無聊男子,就開始看起了無聊的行車記錄器,但行車記錄器精彩的可不是車窗外的影像,因為老闆並沒有拍到什麼肇事逃逸的意外或可登上「卡提諾狂新聞87獎」的三寶影像,有別於一般行車記錄器強調的是車外的影像,恰恰令兩人驚喜的是車內的「對話紀錄」!


因為工廠老闆生性風流,到處睡妹,所以車上偶有不同女性上車,孤男寡女在移動的密閉空間中,便會發生各種「鹹濕」的對話,對於平常僅能靠著過期性感雜誌填補性幻想的兩個中年男子來說,行車記錄器上的色情對話,彷彿如獲至寶般,讓兩人爽上了癮!


於是兩人開始夜復一夜看著那大多空洞無聊的行車記錄器,然後偶爾會聽到令他們身體潮紅燥熱的、宛如色情電話的春宮實「聲」秀!


但就在兩人以為僅僅是享受著業餘打發時間的小小嗜好時,卻無意間發現了工廠老闆的驚人祕密,而這個祕密將如海嘯一般席捲生如浮草般的兩人的危脆生活……


本片是紀錄片導演黃信堯首部劇情長片,他將之前拍攝的劇情短片《大佛》延伸、擴展,成了本次的《大佛普拉斯》,普拉斯是「PLUS」的直譯,類似加長、加大版的諧音(真的是有詼諧的「諧意」趣味呀!)。


不僅橫掃台北電影節五項大獎,更一舉入圍了第五十四屆金馬獎十項大獎!堪稱今年最風光的國片,尤其近年金馬獎屢屢被陸片雄霸,難得有一部小成本的台灣影片能夠擄獲如此多評審的青睞、觀眾的愛戴與媒體的盛讚,可說面子、裡子雙贏的佳作,更是個令人期待的新銳導演!


延續著黃導之前的作品多關注於市井小民的日常情趣,本次再次著眼於社會底層階級的生活情狀,加上台灣民眾早已見怪不怪的各種行車記錄器影像,以及最特別的:黃導自己的旁白,交織成一部有笑有淚、有辛酸有血肉的影片,雖是小品,但反應出來的台灣社會底景,卻如此撼懾人心!引人省思。


導演親自去配旁白,實在是一件有趣而大膽的嘗試,導演親自配旁白,比較慣見於紀錄片,因為導演身為「觀察者」,自然可以帶入第三者的視點去旁觀、紀錄他者的生命;但作為劇情片,就我記憶所及,還是頭一遭,而且是從頭到尾都貫穿於全片,時不時跳出來跟觀眾「交心」、「搏感情」一番,應是本片最新穎有趣的創新。


意思是,雖然身為觀眾,我們觀影時都知道,有個導演在向我們講故事,但通常商業敘事片會盡量將導演隱藏於幕後(銀幕之後),意即,不讓觀眾意識到「有個人在對我說一個故事」,而是用盡各種手段,引出觀眾的代入感,讓觀眾自身投射進入角色與劇情(這是標準好萊塢商業片的技法);但藝術片,延續著布雷希特的戲劇理論,特別會強調一種「離間」的效果(也有人翻成「間離效果」或「疏離效果」),即是時時提醒觀眾:這只是一個故事,你該思考,「透過思考來參與創作」,創作出你與影片特殊的「私密對話」。


他們拒絕「造夢」,而是以寫實的技法,展陳血淋淋的現實或更加赤裸的精神真實!


因此,當導演自己大剌剌跳出來擔任旁白,便有了這樣奇特的離間效果,觀者完全知道導演在跟我講一個故事,也時時被提醒著去思考導演為何要講這個故事?他要傳達什麼?這邊又代表什麼?這是一種逼視!表面上是觀眾在戲院裡觀賞導演所說的故事,實際上卻是導演以這種方式在逼視著每一個觀者:你到底看到了什麼?這是觀眾自己必須咀嚼,與內在經驗對話,才能夠解答出來的,也是本片最特出,值得玩味的地方。(而且不得不說,黃導自然卻又充滿喜感的真誠聲音,應該馬上會繼吳念真導演後,成為台灣最多廣告聘請的旁白導演吧!辨識度極高,又獨樹一格。)


當然,片中充斥了大量的符號:大佛(一開始的大佛,甚至佛頭還是懸空的一種離奇狀態,這種隱喻多麼震撼!);那個叫釋迦的遊民,只說過三個字:「逛一逛」;整部片近乎黑白,僅有行車記錄器這種最單調的重複影像是彩色的;中正廟裡奉祀的先總統蔣中正先生;中正廟牆上貼的字幅:「普天三無」(註一)……等等,都是非常值得深思、探討的隱晦語彙,但一如前面所訴,這該是每個觀眾自思後得到的東西,因為導演正「逼視」著我們,要我們從血淋淋的黑白人生中,得出什麼體悟,所以我便就此打住,將餘下的觀感留給自己。


影片具體而微地呈現了台灣的諸多社會亂象:政治人物的跋扈橫行與貪贓枉法;資產階級的荒誕無良;宗教氾濫的隱憂;底層階級的貧困處境;社會邊緣人的生活窘況。片中更有許多導演咀嚼過生命後的幽微感想,比如:導演描述肚財一生唯一能大聲說話的地方就在這兩、三坪大的小地方(管理室);又例如,菜埔踏入肚財家時,突然覺得自己似乎從未認識過這位友人!原來我們一直只是看到每個人的表面,從未真正進入過他人的內在宇宙!


透過這些如此細膩、誠摯的情感,可以看出黃導反芻過生活後,凝煉出來的生命況味,如此直穿人心,針針見血,但在真實生活中,卻又如此微不足道。


影片另一個值得一提的是鍾孟宏導演親自掌鏡,甘為本片的攝影(鍾導的攝影藝名是中島長雄),而鍾導也是近年來,國片最令我驚喜的攝影大師!每每看他鏡中的構圖與框取,都能看到一個新的視角與美感,讓人驚豔與久久玩味,絕對是繼李屏賓先生後,擔得起「師級」攝影名銜的攝影藝術家。


雖然影片針砭了台灣社會許多光怪陸離的現象與時事,討論的內容既殘酷又深刻,但全片卻讓人感到輕鬆又幽默,絲毫不覺沈重、拖沓,彷若四兩撥千斤般―― 以泰山壓頂之力舉起,輕盈卻擲地有聲地放下,可說舉重若輕,是近年少數藝術與商業兼具的佳作,非常值得去戲院支持一下如此優質的國片。


最後,特別摘錄導演的話:

「沒有人會去懷疑佛像的正當性……大佛是普渡眾生的象徵,但往往只有受苦難的人才會去疼惜幫助那些比自己還要更苦難的人。大佛也是象徵許多人類社會裡不可挑戰的正當性,但這社會就是大量地運用這些正當性,來為非作歹。當我們深信的一切,如同大佛的不可挑戰,卻發現背後的醜陋與不堪,那我們該如何面對這世界。當大佛都巳經不是大佛時,就如同尼采說的;『上帝已死!』。」



註一:(以下資料擷取自網路《慈濟語彙》)《普天三無》是一套由天下出版社出版的套書,作者為證嚴法師,此套書共包含三本別冊:《普天之下沒有我不愛的人》、《普天之下沒有我不信任的人》、《普天之下沒有我不原諒的人》。

「普天三無」的意思則是:

有一次,弟子請問證嚴上人:「如何才能寬容他人?」師父告訴他:「普天之下,沒有我不愛的人、沒有我不信任的人、也沒有我不原諒的人。如果能俱足這三無,就能使心理健康,自然會寬容人、愛人、信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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