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坐渡輪這件事,我其實沒多大的興趣與期待,大概因為我會暈船吧,記得上次去加利安諾小島,因為連續三天都坐船,所以第二晚以後,我時常感覺地板在振動或晃動,但我知道實際上沒有,純粹是我的體內平衡系統在作怪,這種延遲性的不平衡狀態在旅程結束後還持續了兩天,還讓神經質的我誤以為自己身患惡疾,可能死於什麼罕見的腦部疾病。後來才知道這種症狀有個專有名詞叫「暈地」,就是因為身體在海上為了取得平衡,所以有了一套新的平衡機制,當突然回到陸地時,這個身體的調節機制還沒適應過來,所以會繼續處於「動態平衡」中,造成這種特殊現象。
除了會暈船,我還有輕微的幽閉恐懼症,年幼時我還可以去參觀那種稱為「一線天」的景點,但年紀越大,我連進去都覺得會呼吸困難。而且感覺會越來越嚴重,當然,只要我不打開意識的開關,讓我意識到我正困在一個空間,而且將不自由八天,我是可以安然度過的,但只要仔細思索這是種不自由的狀態,我可能就會開始渾身不自在。
結合以上種種因素,郵輪一直不是我會選擇的渡假方式。
不過既然有人出錢,又是全家出遊,當然就樂於成行了(其實我更想全家人只是單純的坐飛機去阿拉斯加,然後在那裡看棕熊或極光這種單點旅遊)。
不過上了船之後,我開始慢慢沒這麼排斥郵輪了。首先你會看到一群只有來自熱帶島嶼(像加勒比海諸島)才有的該死的樂觀主義式的笑容的服務生,他們親切、熱情、幽默,有的甚至邊工作邊唱歌。那抹笑容絕對提醒你:It’s a God damn holiday, so putting your God damn smile on the face is required 24 hours.他們的敬業態度絕對讓你的渡輪之旅充滿愉快回憶,而且樂於給予高額小費。
看到他們就讓我想起我年幼時的《愛之船》(如果你年紀太輕,不知道這個影集,你可以回去怪你媽媽為何這麼晚生你,或者你或許知道類似韓劇《情定大飯店》的海上移動版。)影集裡的演員,我想他們每個都很適合出現在那個影集中。
前面提到了這是一個昂貴的假期,自然船上充滿了有錢人,另一個貼心服務就是教你怎麼當個「會花錢的有錢人」,是的,並不是所有有錢人都知道該怎麼適當的花錢,至少是花在刀口上,用於真正的五星級的享受上,或有保值作用的商品上。而不是裝闊亂給小費,或點自己完全不懂又貴的嚇死人的紅酒。
第二天下午有兩個我覺得是進入「有品味的有錢人」的課程(我想真的世家子弟應該早對這些瞭若指掌了),兩堂課都結合了資訊介紹跟推銷作用。第一堂課是教你我們會登陸的三天有哪些地方可供你血拼,而且你還可以因為這堂課拿到免費的折價卷,讓你覺得血拼時物超所值。第二堂課更高級,是門結合拍賣與藝術賞析的初階入門課,教你要買藝術品時該有哪些最基本的步驟去判斷是否該買或值得投資,絕對是教你有錢人智慧型花錢的必修課。
第二個晚上是船上所謂的「正式之夜」,所謂正式之夜即是他們「建議」你穿著正式(在登船須知上他們註明那晚男生該打領帶,女生要穿裙子,所以我千里迢迢從台灣帶了一件絨布西裝外套),至於什麼原因,他們沒有明說,因為當晚的餐點並沒有特別不一樣,唯一比較特別的活動(我想聽到大家會跟我一樣吐血)是可以跟船長照相!好吧,我知道大部份台灣人跟我一樣覺得很荒謬,誰要去跟一個不認識的船長照相呢(如果他是勞勃·瑞福就另當別論,會舉他作例子是因為通常船長都是他這個年紀,我想沒有像布萊德·彼得這麼年輕的五星級渡輪船長)?可是,真的,那晚很多西方人士都穿著正式,慢慢排隊等著跟船長照相!可說盛況空前。
我必須說這個在我眼中荒謬至極的活動其實在那晚後我有了另一層解讀,這是一個值得尊重的儀式,因為這顯示了傳統上對船長這個職業的尊重,這是我欣賞的角度,西方很尊專業,也願意把古代才稀有的崇高職業傳統延續至今(這讓我想起,在坎城影展的最大廳,盧米埃晚場放映的主場電影一定要求觀眾穿著正式才能進入欣賞,這也是對電影工作者最崇高的敬意,顯示人們尊重這個藝術的價值)。所以對我來說,那晚穿著正式也是對西方文化傳統的一種尊重。況且我挺喜歡看大家穿的光鮮亮麗的認真模樣,感覺那是一種很嚴肅的生命態度。
這晚的劇院有一場綜合秀,秀是一連串的集錦,由一堆改編成電影的著名音樂劇片段串連起來,例如:《西城男孩》、《歌舞線上》、《髮膠》、《芝加哥》等。舞台設計非常專業,我想是可以搬去拉斯維加斯表演的節目,讓我很意外。因為我原本沒什麼期待的。
最後這晚最讓我感動的是,船上有很多不同類型的吧,有雪茄吧,有香檳吧,有舞廳,有卡拉OK,也有歌手駐唱的酒吧或咖啡聽。我隨意經過一個有歌手駐唱的吧,大家都很開心地跟著歌手一起合唱,真的就像歌舞電影裡演出的,一個主歌手在台上自彈自唱,唱到某些部份時,其他臨演會臨時加入合音,整個氣氛非常熱鬧,大家似乎都是認識很久的老朋友,跟我記憶中《新娘不是我》中的一個我最愛的場景之一的一群人突然合唱「I say a little prayer.」的橋段很像;當歌手唱到某些片段,就有三個女生就自動開始合音(因為音很高),讓我知道原來陌生人是真可以這樣和樂融融地即興表演的,我甚至看到好幾個六、七十歲的老太太在快樂的跳著舞(不是那種文謅謅的交際舞喔,算是他們那個年代的disco吧!),這對我們這些自小受儒家教育學著要拘謹應對進退的台灣人來說很不可思議,大概沒幾個人可以這樣盡情自在地享受跟放開自我吧!
這是我看到的另一個我要尊重的點,前面我提到他們尊重每種職業,這裡,我看到他們尊重自己的生命態度,該享樂時就大膽快樂的享受吧,當我一直在說三十五歲已經開始老化的同時,我看到他們更熱情地擁抱生命,即使我這個害羞的(我居然自稱害羞,那其他人大概要自稱自閉了)東方人沒能放膽加入,但光在一旁感染那種暢快歡笑也是個美好的假期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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